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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言萃要

貧卽寡恥﹐乏卽少廉﹐𨿽刑非誅惡而姦不止。故曰﹕倉廩實﹐則知禮節﹔衣食足﹐則知榮辱。夫以殆辱之故而不求於足之外者老聃也﹐若以爲足民而可以治﹐是以民爲皆如老聃也。夫嚴家無悍虜﹐而慈母有敗子﹐吾以此知威勢之可以禁暴﹐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亂也。治國﹐不恃人之爲吾善也﹐而用其不得爲非也。恃人之爲吾善也﹐境內不什數﹔用人不得爲非﹐一國可使齊。爲治者用眾而捨寡﹐故不務德而務法﹐不隨適然之善﹐而行必然之道。治也者﹐治常者也﹔道也者﹐道常者也。

法者﹐所以愛民也﹔禮者﹐所以便事也。是以苟可以彊國﹐不法其故﹔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理。當時而立法﹐因事而制禮。禮法以時而定﹐制令各順其宜。法所以制事﹐事所以名功也。法有立而有難﹐權其難而事成則立之﹔事成而有害﹐權其害而功多則爲之。無難之法﹐無害之功﹐天下無有也。作法術之人﹐立取捨之行﹐別亂爭之論﹐而莫爲之正。

立可爲之賞﹐設可避之罰。明賞設利以勸之﹐使民以功賞﹐而不以仁義賜﹔嚴刑重罰以禁之﹐使民以罪誅而不以愛惠免。是以無功者不望﹐而有罪者不幸矣。法不阿貴﹐繩不撓曲。法之所加﹐智者弗能辭﹐勇者弗能爭。刑過不避大臣﹐賞善不遺匹夫。有功於前﹐有敗於後﹐不爲損刑﹔有善於前﹐有過於後﹐不爲虧法。是爲壹刑。不避尊貴﹐不就卑賤。故行之而法者﹐𨿽巷伯信乎卿相﹔行之而非法者﹐𨿽大吏詘乎民萌。有功者必賞﹐賞者不得上﹐力之所致也﹔有罪者必誅﹐誅者不怨上﹐罪之所生也。夫治無小而亂無大﹐無偸賞﹐無赦罰。賞偸則功臣墮其業﹐赦罰則姦臣易爲非。

夫惜艸茅者耗禾穗﹐惠盜賊者傷良民。緩刑罰﹐行寛惠﹐是利姦邪而害善人也﹐此非所以爲治也。行罰﹐重其輕者﹐輕者不至﹐重者不來﹐此謂以刑去刑﹐刑去事成﹔罪重刑輕﹐刑至事生﹐此謂以刑致刑﹐其國必削。夫以重止者﹐未必以輕止也﹔以輕止者﹐必以重止矣。所謂重刑者﹐姦之所利者細﹐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﹔民不以小利蒙大罪﹐故姦必止者也。所謂輕刑者﹐姦之所利者大﹐上之所加焉者小也﹔民慕其利而傲其罪﹐故姦不止也。輕刑罰﹐民必易之。犯而不誅﹐是驅國而棄之也﹔犯而誅之﹐是爲民設陷也。是以輕刑之爲民道也﹐非亂國則設民陷也﹐此則可謂傷民矣。故罰薄不爲慈﹐誅嚴不爲戾。

利所禁﹐禁所利﹐𨿽神不行﹔譽所罪﹐毀所賞﹐𨿽堯不治。賞莫如厚﹐使民利之﹔譽莫如美﹐使民榮之﹔誅莫如重﹐使民畏之﹔毀莫如惡﹐使民恥之。賞者有誹焉﹐不足以勸﹔罰者有譽焉﹐不足以禁。

言無端末﹑辯無所驗者﹐此言之責也。以不言避責﹑持重位者﹐此不言之責也。上使言者必知其端以責其實﹐使吏之不言者必問其取捨以爲之責﹐則言者莫敢妄言矣﹐吏又不敢默然矣﹐言默則皆有責也。令者﹐言最貴者也﹔法者﹐事最適者也。言無二貴﹐法不兩適﹐故言行而不軌於法令者必禁。若其無法令而可以接詐應變生利揣事者﹐上必采其言而責其實﹐言當則有大利﹐不當則有重罪﹐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﹐智者無以訟﹐此所以無辯之故也。

書約而弟子辯﹐法省而民訟簡。是以聖人之書必著論﹐無歧之法必詳事。刑當無多﹐不當無少。夫過有厚薄﹐則刑有輕重﹔善有大小﹐則賞有多少。夫以法相治﹑以數相舉﹐則譽者不能相益﹐訾言者不能相損。

賞隨功﹐罰隨罪﹐故論功察罪﹐不可不審也。夫賞高罰下﹐而上無必知其道也﹐無道同也。不求淸潔之吏﹐而務必知之術。國皆有法﹐而無使法必行之法﹔國皆有禁姦邪刑盜賊之法﹐而無使姦邪盜賊必得之法。然聞有吏𨿽亂而有獨善之民﹐不聞有亂民而有獨治之吏﹐故上治吏不治民。知下明則禁於微﹐禁於微則姦無積﹐姦無積則無比周﹐無比周則公私分﹐公私分則朋黨散﹐朋黨散則無外障距內比周之患。知下明則見精沐﹐見精沐則誅賞明﹐誅賞明則國不貧﹐故曰一對而三公無患﹐知下之謂也。夫物眾而智寡﹐寡不勝眾﹐智不足以徧知物。下眾而上寡﹐寡不勝眾者﹐言上不足以徧知吏也﹐故因人以知人。是以形體不勞而事治﹐智慮不用而姦得。知微之謂明﹐無赦之謂嚴。臣之情﹐害身無利﹔君之情﹐害國無親。此所以得民之心也。非天時𨿽十堯不能冬生一穗﹐逆人心𨿽賁育不能盡人力。故得天時則不務而自生﹐得人心則不趣而自勸。因之移風易俗而德化天下矣。

夫堯舜桀紂千世而一出﹐是比肩隨踵而生也﹐世之治者不絕於中。中者﹐勢也﹐上不及堯舜﹐而下亦不爲桀紂。抱法處勢則治﹐背法去勢則亂。廢勢背法而待堯舜﹐堯舜至乃治﹐是千世亂而一治也。抱法處勢而待桀紂﹐桀紂至乃亂﹐是千世治而一亂也。夫治千而亂一﹐與治一而亂千也﹐是猶乘驥駬而分馳也﹐相去亦遠矣。

疑一﹕

《韓非子》﹕明主之治國也﹐適其時事以致財物﹐論其稅賦以均貧富﹐厚其爵祿以盡其能﹐重其刑罰以禁姦邪﹐使民以力得富﹐以事致貴﹐以過受罪﹐以功致賞而不念慈惠之賜。

不確定「論其稅賦以均貧富」是否與現在的「分級上繳个人所得稅」一樣﹐這種方式𨿽然能很大程度緩和貧富分化的趨勢﹐但總有「罰力儉」的嫌疑。卽使約法於前﹐這總有些打擊積極性。或者﹐這就是「權其害而功多則爲之」。

注一﹕

反對法家的人常把「愚民﹑弱民﹑疲民﹑辱民﹑貧民」掛在嘴邊。但我以爲﹐法家的思想「一法﹑必罰﹑重刑﹑毀譽﹑眾察」是沒問題的。法家的問題在於﹐他們當時的服務對象是皇帝或王﹐故而他們所制定的法也是服務於且有利於皇帝或王。如果法家的服務對象換成所有人﹐所制定的法是所有人的共同守責﹐就沒問題。

注二﹕

《化書新聲》﹕虎狼不過於嗜肉﹐蛟龍不過於嗜血﹐而人無所不嗜。所以不足則鬥﹐不與則叛﹐皷天下之怨﹐激烈士之忿。